第79节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这说到底还是个小地方。”周晓安慰道，“虽然我们这里很关键，但是相较而言还是没有那么重要。外面的风波在大，波及到我们这里的可能性还是有限的。特别是现在熊站长是个有背景又有能力的人，他的目标可是非常现实的，那就是争取让我们在最近三年成功升级为三级站。如果谁敢破坏这个目标，这位熊站长可不是吃素的。”

    林冬梅自然晓得这位熊站长，当初周晓被县纠察队关在县机关老招待所时，可不就是这位站长上门去要的人。特别是理清问题之后，熊站长可是狠狠地下了县革委会的面子。直到现在，县革委会都只是在青峰县城做事，压根没有涉足红旗站的想法了。

    “那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吧。”林冬梅不由得感叹地说道。

    两人在客厅闲聊了一会之后就一起去厨房开始并肩做菜起来，现在两人也越来越适应这种在厨房互相配合的做菜方式了。除了能更加快速地出菜之外，重要的还是能培养两个人的感情。周晓和林冬梅在两个不同的单位上班，除了周日和节假日之外，每天能够相处的时间还是很有限的。趁着做饭的时间增进下感情，这对维系两人的婚姻还是有益处的。

    “隔壁又在吃肉了！”张老太太闻到从隔壁飘来的菜香味之后，闷闷地说道。“卫红啊，你不是说你是脱盲班毕业的么？你干脆写封举报信给工会吧？”

    正在厨房做菜的秦卫红哭笑不得地说道：“妈，脱盲班的毕业标准就是能写自己的名字，走在城里分得清男厕所和女厕所而已。写举报信？我还不认识那么多字。”

    “废物！”张老太太不满地说道，“你说我儿子咋娶了你这个村妞呢？没粮本不说，连举报信都不会写。”

    张老太太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正在做菜的秦卫红，她很想反驳自己的婆婆。要能写举报信，她还需要嫁给贾正这个窝囊废么？真要有写举报信的本事，她起码也是中专毕业的姑娘。如果是那样，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等着分配去工厂里上班吃供应粮，哪里需要看这个刻薄老妇人的眼色？

    “娘，奶奶是不是又在骂你了？”正在一旁帮着烧火的贾婷婷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卫红吸了下鼻子，然后微笑着说道：“别听你奶奶的话，她就是那样的人。”

    “奶奶总说我是个赔钱货，让我不要上学了。”贾婷婷弱弱地说道。

    “你不用管你奶奶说什么，安心去上学！”秦卫红安慰道，“你的学杂费都是火车站报销的，压根不需要咱家出钱，别担心没钱读书。妈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以后一定要考上中专，这样你就能吃上供应粮。等到那天，你奶奶和你爸爸都再也管不着你了。”

    “嗯。”贾婷婷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卫红见锅里的杂粮粥已经煮好了，于是就盛了出来。她端着杂粮粥到了客厅，将它放在桌子上。

    虽然这间房子的面积和隔壁周家差不多，但是内里的摆设就差了不止一点两点了。特别是自己婆婆占了一个卧室之后，客厅就不得不隔断出一个房间给贾栋梁和贾婷婷。而现在随着贾栋梁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自然而然就要和妹妹贾婷婷分开住了。不晓得家里有没有钱可以给贾栋梁在院子里搭个简易房，难不成让兄妹还住在一起。

    “这粥也太稀了吧？”张老太太不满地说道，“这一勺子下去，连粒米都看不到！”

    “那您去粮站跟售货员去说啊。”秦卫红轻笑道，“您要是能换来白白净净的大米让我们餐餐吃干饭，再累再苦我也乐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老太太冷冷地看着秦卫红，“你这是瞧不上你男人咯？”

    “我可没这个意思。”秦卫红淡淡地说道，“我就是告诉您，咱家就这水平，您就甭挑三拣四了。如果嫌弃咱家，大不了回乡下去呗。队上总要给您口粮吧？您在割点猪草种点白菜啥的，一年到头下来没准比在咱家吃得还滋润呢。”

    “你这是嫌弃我在你家住咯？”张老太太两腿一蹬，坐在客厅地上嚎叫起来，“老天爷啊！快来看看这个不孝的儿媳妇吧！”

    “妈，您又在家里叫什么？是嫌大家不晓得您在这里宣传封建迷信？”此时贾正正好从外面回到家里。

    “儿子，妈不是那个意思。”张老太太窘迫地站起身，然后看到贾正两手空空就问道，“今天怎么没有带剩菜回来？”

    “还带剩菜？现在矿里正在大搞纠风运动！别说剩饭剩菜不许带出食堂，连过往三年的账目都要查一遍。”贾正说道，“啧啧，不晓得我那主任的屁股下干净不干净？”

    “如果你们食堂主任被拿下了，那是不是就该轮到你了？”张老太太异想天开地问道。

    虽然贾正这人爱吹牛，但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妈，我就一个砧板师傅，哪里会炒菜？等啥时我成了炉头师傅，您在想我当主厨或食堂主任吧。”

    张老太太见没戏就没有再说，但是她突然又想起啥，就神秘兮兮地和贾正说道：“隔壁周家天天在吃肉，我们去举报他贪污吧？”

    “妈，你别傻了！你以为没人举报过隔壁么？但是人家行得正，举报都是捕风捉影罢了。”贾正坐了下来，“人家夫妻俩一个是主任，一个是副场长，天天吃肉算什么？您真当人家不晓得举报信是谁写的？只不过人家坐着主任这个位置就要显得自己大度，若是真惹急了，您儿子这小胳膊小腿的可经不起那个林副场长的一摔。”

    第285章 匿名投稿

    就在大家都陷入莫名紧张的时候，广播站又播出了一篇评论文章。这篇评论文章就是冲着反对张瑛而来，字字句句哪怕落在没什么见识的人耳中都晓得这是了不得的事情。在中午播出这篇评论后，火车站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起来。而与此同时则是夏日午后的暴雨忽然升级为冰雹，不少玻璃窗被这突如其来的冰雹给砸碎，甚至还有人因为避让不及而受伤。

    仅仅十几分钟的冰雹天气过去之后，周晓也跑出来检查铁道有没有受损。地上大大小小的冰雹看上去晶莹剔透，只是造成的麻烦却是太大了。

    “想过几天平静日子都不行了啊！”周晓一边低声地说道，一边让人电话联系技术科的人过来一起检查铁路。

    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让周晓加班到晚上八点才回家，而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餐桌上摆着三个碗，每个碗都倒扣着一个碟子。

    “你还没吃饭么？”看到正窝在沙发里看报的林冬梅，周晓微笑着问道。

    “你不是还没回来么？”林冬梅放下报纸，然后摸了摸餐桌上的菜碗。“还好，没有凉透。你快去冲个澡，我去添饭。”

    周晓点点头，然后他拿着换洗衣服就去了卫生间。而林冬梅则从炉上温着的饭锅里添出了两碗饭，然后端到餐桌上。

    冲完澡的周晓变得清爽许多，然后再被风扇的风一吹，原本浮躁的内心也安稳了起来。

    “我听说了。”周晓坐好后，林冬梅说道。“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有人说破而已。”周晓说道。

    一份极具争议的匿名投稿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在广播站里播了出来，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吧？甚至周晓敢说，这背后肯定有张瑛的手脚。只是聪明的人都闻到了背后的味道，于是全都选择了明哲保身。至于其他人，大家似乎没有理解这背后的危险性，于是继续得过且过地过着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要提高警惕。”林冬梅提醒道。

    周晓原本想说自己不会被牵连到，但是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有人打算掀起大风波的话，那完全可以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再以此嫁祸他人。虽然这种猜想的可能性不高，但是不得不说还是有这种可能。

    “我会注意的。”周晓点点头，“我会尽量不去那些人少的地方。如果非要加班的话，我尽量不走夜路。”

    林冬梅回到卧室，然后拿出两个东西给周晓。

    “这是什么？”周晓看着手里的东西，一个是小罐子，但是这种铝制品可是非常稀罕的；而另一个则是橡胶外表的烟盒大小的黑色盒子，盒子的一段有两个金属圆片，而盒子的一面还有一个红色的按钮。“这不像是我们的东西吧？”

    林冬梅点点头，“你知道的。”

    周晓没有再追问下去，这是他们夫妻间的默契。“那这两个东西有什么用？”

    “这个防狼喷雾。”林冬梅指了几个位置，然后说明了如何操作。“这个则是电击器，杀伤力会比较大。”

    介绍完两个东西的使用方法后，周晓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冬梅，“你身上一直都带着这个的？”

    林冬梅点点头，“虽然八极拳和咏春拳也打得不错，但是这两个还是比较方便。”

    “那我要小心保管咯。”周晓问道。

    “防狼喷雾倒还好，无非是罐子用的金属比较少见。但是电击器，里面的技术就比较麻烦了。”林冬梅点到为止。

    次日，没有出乎周晓和林冬梅的意料，一张张瑛署名的评论稿就直接贴在了火车站的内部公告栏上。因为公告栏就在大家上班的路上，所以正准备上班或值夜班回家的职工都看到了。而稿纸上的内容更加激烈，直接反驳那个匿名投稿者是在破坏内部团结和腐化思想。

    周晓粗略看完之后就冷着脸朝着办公室走去，像周晓这样的人也有不少，但更多的人却在那兴奋地讨论着。

    周晓在办公室里才忙了半个小时就听到有人在那窃窃私语，周晓严肃地说道：“这里是调度室！如果要讨论私事，请去外面说。”

    “主任，站长将那个张瑛叫到他办公室去了。”有人说道，“这里都能听到骂人的声音。”

    “现在是上班时间，这种事情就不要管了。”周晓说道，“调度室的工作非常重要，如果因为我们的疏忽而导致事故的话，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主任发火了，大家都闭上了嘴巴。

    而此时熊站长看着张瑛冷静的模样，心头火又窜高了好几丈。

    “张瑛同志，你来的时候可是给我保证过的。”熊站长敲着桌子说道，“但你现在将我们的大好局面都给破坏了！你现在不要再上班了，收拾一下，直接搭下午的火车回省局。”

    “熊站长，你以为你装作不知道就没事了么？”张瑛平静地说道，“就算没有我张瑛，很快也会有李瑛、刘瑛，你到时候又该怎么办？相较于那些人，至少你也知道我的脾性，我不是那种喜欢无的放矢的人。你的目的无非是让红旗站成为三等站，这算什么？本来红旗站就是享受三等站待遇的准三等站，你差的不过是那块牌子。现在你只要选择和我合作，我保证让你年底就拿到牌子！”

    “呵，你的关系还直达上听了？”熊站长轻蔑地笑道。

    “是不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张瑛笑了起来，“反正我是你的下属，你什么时候处理我都是可以的啊？”

    熊站长想了一会，“记住你的话！否则年底我直接就开除你。”

    “放心，熊站长，我只要我要的。”张瑛站起身，“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做个纠风宣传队？别瞪眼，这可是做给上级看的面子工程。你熊站长有能力也有人脉，惟独缺的就是不知道如何讨好上面的人。我帮你，你帮我，我们不就都实现各自的目标了么？”

    第286章 随波逐流

    “主任，刚刚站长办的小王过来通知您，说是站长要在半个小时后举行一个临时管理会。”一个调度员走到正在认真做事的周晓身边，低声说道。

    “是吗？”周晓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挂着的挂钟，“我知道了。”

    周晓将办公桌上的文件稍微分了下类，保密级别高的自然锁到办公桌下的那个小保密文件箱里，保密级别一般的就锁到办公桌的抽屉里，其他无需保密的文件就叠好放到桌子的一旁。收拾好文件后，周晓将自己办公用的黑墨水钢笔和红墨水钢笔放到桌子上的文具盒里，然后又拿出一支蓝黑墨水钢笔。这支钢笔还是林冬梅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英雄牌金笔。检查完钢笔墨囊里的墨水之后，周晓就拿着自己的记录本走出了调度室。

    红旗站管理会一般是由站长召集，与会的主要是调度主任、技术主任、客运主任、货运主任和工会主席。通常情况下，火车站的一些日常事务都可以由这个管理会决定。也正因为如此，管理会会每周一和每周六例行召开两次。当然，如果有特殊情况也会临时召开。

    管理会的会议室就在办公楼西侧的会议室，周晓拿着自己的钢笔和记录本走进来之后，发现张瑛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也在里面。

    或许是看到了周晓的意外，张瑛笑着解释道：“周晓同志，管理会是在这里。我和这位工会的李卫东同志是列席会议，因为会议的内容和我们有一些关系。”

    “原来是这样。”周晓点点头，“麻烦你的解释了，张瑛同志。”

    周晓说完之后就坐到了他习惯坐的位置上，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几分钟后，与会的其他人也陆续到了会议室。或许是最近的气氛不大对，所以大家并没有在会议室里寒暄，而是纷纷学起了周晓在那闭目养神。

    “大家都到了啊？这次看来是我到晚了。”又过了几分钟后，熊站长那爽朗的声音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熊站长径直坐到了主位上，然后直接说道：“今天是工作日，我就长话短说。最近接到省局和县革委会的通知，我站将在最近组建职工纠察队。”

    周晓听到“纠察队”三个字就眉头皱了起来，然后不解地看向熊站长。

    同时感到奇怪的人还有其他几个主任，唯独工会主席则是老神在在地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写画画些什么。

    熊站长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道：“上级要求，我也只能履行。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们纠察队不会有太大权力。如果真的查实有问题，那最后还是移交给铁路公安处理，而不是在我们站内搞个小黑屋再刑讯逼供什么的。”

    熊站长的解释让大家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然后货运主任张口问道：“老熊，我们站里一向人手紧缺，难道还要抽调大家去搞这个纠察队？”

    红旗火车站虽然是客货两用站，但是主要还是帮红旗煤矿外运煤炭。也正因为如此，遇上高峰期，货运处这边常常没有足够的人手。因此货运主任每到高峰期就要犯愁，然后跑到下面大队找临时工凑数。

    “首先，我们红旗站纠察队的人员数量限制在9人以内；其次，主要人员还是从工会那边抽调；最后，剩下的人员刚好给我们家属区那些待业人员。”熊站长说道，“也算是给我们的职工解决下后顾之忧。”

    听到熊站长这么说了，大家也没有多余的意见。而看到大家都同意了，熊站长宣布道：“纠察队队长由工会的李卫东同志担任，他负责纠察队的日常管理和领导；同时还设立一名外联主任，由张瑛同志兼任，外联主任主要负责与铁路公安、县纠察队等单位的沟通与联络。”

    周晓看了看张瑛和李卫东，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既然大家都通过了，那就散会吧！”熊站长宣布道。

    周晓走出会议室时，就听到张瑛喊道：“周晓同志，请等一下。”

    周晓停下脚步，然后问道：“请问张瑛同志，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我听说过周晓同志曾经在县纠察队遭遇过不公待遇，但是请相信我们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也请以后不要用偏见的目光看向我们。”张瑛微笑着说道，“当然，我口说无凭，以后我一定会让周晓同志和红旗站的所有工人、家属同志都看到我们的公正与公平。”

    “希望如你所说。”周晓依旧是冷着脸，“还有，我希望你们的工作能够细致一些。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们最好不要干扰站内的日常办公。”

    “那是当然。”张瑛认真地回答道，“我们只有掌握了充分证据之后才会请当事人接收我们的询问。而且我们只有询问权，最终的审讯权等等那都是公安等司法部门同志的事情了。”

    周晓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虽然他内心觉得张瑛肯定没有那么简答，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也无法说人家什么。

    待周晓走远之后，李卫东对张瑛说道：“原来张瑛同志和周晓同志是旧相识？”

    “我们一起长大的。”张瑛没有隐瞒，“你知道周晓同志的家人是谁么？”

    张瑛附在李卫东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名字，然后就看到李卫东额头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看到李卫东窘迫的模样，张瑛笑道：“所以，他是我们红旗站里真正最不好招惹的那个人。”

    “可是上次县里……”

    “县里？你知道后面那群人被处理成什么样了么？”张瑛冷笑道，“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试试。不过，最后别指望我会帮忙。”

    李卫东已经知道张瑛是个手眼通天的人，见她对周晓都忌惮如此便也熄了利用周晓来立威的想法。

    回到调度室的周晓还是很难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干脆起身到了厕所，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