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作者:关就)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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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很久没这么勇气十足了,在所有高管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靠近怒气腾腾的老板,弓着腰,低调又忐忑地将手机呈给他看。 “老板,刚才望熙公馆奠基直播,我看到陆小姐出现在镜头里。” 王慧很小声,已做好了被他斥责的准备。 但事实上,并没有。 她似乎赌赢了。 顾淮远放大图片,自然看到了陆兮脚边歪倒的啤酒瓶,肃着脸问:“几分钟之前的事?” “大概五分钟,我看到后就马上下楼了。” “把照片发到我手机上。” 顾淮远嘱咐好,尔后腾地站起来,对底下匆匆说了句“先散会”,就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嘭”的推开门后,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第24章 味道 工地外,陆兮酒兴不错,不知不觉把两杯啤酒都喝到见底。 酒精下肚,身体开始轻起来,她捧着发热的脸颊,感觉自己有点醉了,这感觉很美妙,像是坐上了氢气球,一直在空中飘着。 她发了会儿呆,目送那拨领导模样的人走远,来了一阵凉飕飕掺着水汽的风,吹得她浑身一激灵,她才想起来自己身处哪里,晃悠悠地站起来,高跟鞋一踢,脚边的易拉罐飞得半天高,过了一会儿才顺着弧线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像是又回到了15岁,可以为了一个芝麻大小的东西,弯着腰咯咯直笑。 真痛快啊,她想。 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15岁春天以前,其实也不坏。 头顶乌云密布,沉沉地压在头顶,可以听到有闷雷声从重重叠叠的云层中传来,她的记忆又往前推进,回到了那个阴冷入骨的春天。 那年初春,她爸妈签了离婚协议,她妈拖着行李,带着她离开了生活15年的家。 那一天也是阴云密布,闷雷阵阵,她被她妈牵着手,频频向家的方向看去,她妈却说:“兮,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她好像终于听懂,揉着眼睛不停地哭,哭自己没了爸爸,她的生活从此将只有妈妈。 其实小时候也是浸泡在爱里长大的。 那时候父母恩爱,家庭殷实,她是她爸捧在手心的千金宝贝。 后来就变了,邻居们说她多了个弟弟,可她瞧她妈肚子一直是平的,不明白那个弟弟是哪里来的。 只是妈妈在迅速可见地憔悴,家里时不时会有一场大动干戈的争吵,她妈哭着求她爸不要出去再找那个女人,像变了个人似的爸爸不惜动手也要出去,她躲在门后呜呜地哭,也知道家已不成家,爸也成了别人的爸。 私生子的出生,令她父母的离婚进度加速。 她爸有公司有律师,早就为离婚转移资产,她妈只是个家庭主妇,离婚时几乎净身出户。 后来,也曾度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她们生活在潮湿狭小的房子里,所有的生活开支都需要妈妈精打细算。 后来日子开始好起来了。 屏蔽掉她爸再婚的所有消息,妈妈早起贪黑工作,她也考进大学,在某个下雨天,陷入了一场一眼便是一生的恋情,因为太喜欢这个男人,从不曾叛逆的她背着妈妈和他住到了一起。 那时的她有情饮水饱,虽然日子拮据,依然坚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 直到有一天,妈妈在加班时晕倒。 她拿到检查报告时还是茫然的,并不知道这张很薄的纸意味着什么。 脑动脉瘤破裂导致蛛网膜下腔出血,医生很严肃地对她说,必须马上接受开颅手术。 天价医药费压垮了她,她不得不求助很久不曾联络过的父亲,希望他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先借她一些救命钱。 不知道哀求了多少遍,她爸最终在电话里答应了,给她50万,只是要等几天。 她满心期待,煎熬地挨了两天,她爸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她去他公司打听,被他秘书告知老板出国去了,归期不定。 秘书递过来10万现金,表示这是老板临走前嘱咐的,拿了这笔钱就不要再来找他了,他没有这个义务再养活她们母女。 “他的意思,我拿了这笔钱,就可以当他死了吗?”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克制着心头窜到头顶的怒火,无比冷静地问那个秘书。 女秘书不置可否,但那副请她快点滚的样子已经不再遮掩。 “好,这笔钱,我拿。”她最终拿了那包现金。 后来她一语成谶。 三年后,她去参加了她爸的葬礼。 自私又薄情的男人在公司即将破产之际劳累猝死,没有留给孤儿寡母多少钱,那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很快变卖了所有家产,带着儿子移民海外。 一个生前抛弃妻女的男人,在死后,也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陆兮走在风里,心里悲戚地想,如果她没有一个冷血还道德败坏的爸,她的人生是不是就可以与光明相伴,她也不需要活得那么累,还把自己逼成了跟他同样的人? 即便知道大雨可能要来,她也一点不急,心血来潮走上另一条过去常走的小路。 那时候两人厨艺都很差,年轻人对食物和性有着同样的热爱,半夜运动完饥肠辘辘,偶尔会一起裹上情侣外套,沿着这条小路,只为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炒粉。 “好奇妙哦,每周一回夜宵,我竟然都没有胖。” “要不要谢谢我。” “谢你什么啊?” “你能坚持不胖,还不是因为我肯卖力气。” “顾淮远你好不要脸哦,你那么肯花力气,还不是因为我好看。” 遥远的记忆在这一刻无比接近于现实,陆兮惊喜地发现那条分布着诸多苍蝇馆子的小吃街竟然还没有拆,只是因为城中村改建,人气差了不少,五年过去,两侧有不少门面都改头换面,多了很多鸡排店奶茶店。 她一路寻找,发现她最常去的几家小馆子不仅还在,连老板都没有换人。 最终在那家炒粉店前停下。 那时四十多岁的老板,现在快五十岁了,头发白了不少,长年累月在灶上炒粉总是油油腻腻的脸似乎老态了一些,就连以往弱不禁风的老板娘也丰腴许多。 “老板,来碗炒粉。” “带走吗?美女。” “不带,在店里吃。” 老板似乎认出她来了,一连看了她好几回。 “美女你有点眼熟,以前是不是常来?” 陆兮笑终于被认出来了:“是啊,好几年没来尝你家的粉了。” “哦我想起你来了。”老板一边颠勺一边拍脑门,“你跟你男朋友常来对不对?那会儿我老婆总念叨,整个城中村你们这一对最俊,没想到你们后来不来了,是搬家了吗?” 她嘴角的灿笑收了收:“是。” 没有再给老板八卦的机会,她踏进昏暗陈旧的小店,找了张空桌,安静等待记忆里那碗总是很香的炒粉。 店里还有两个客人,也都是普通打工族的朴素模样,其中一个似乎跟老板挺熟:“老板,下个月是不是就吃不上了?” “月底就吃不上了。”老板嗓门洪亮地应话,“下个月整条街就拆平了,你们要怀旧的就多来几次,我再做半个月就关店了。” “新店打算搬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不折腾了,儿子媳妇让我们休息两年。” 陆兮听得认真,心想今天这时机来怀旧还真是对了,再过半个月,连这里也要拆没了。 她有一段日子没喝酒,一次灌下去两瓶啤酒,整个人晕乎乎的,迷糊又迟钝。 也不急着吃粉,她托着下巴闭上眼睛假寐,直到对面的位置有人轻轻抽出椅子,坐下,她才懒懒掀起眼皮。 然后,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 有那么一瞬,陆兮以为时光停滞在五年前,她和他还在一起,他们还没有分开。 “瞧见没,这对情侣五六年没来,都趁着没拆之前再尝尝我的粉。” 声如洪钟的老板将她拉回到现实中,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对面的顾淮远是真的,并不是她喝醉导致的幻觉。 “你……”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就出现在这里?像是凭空变出来一样。 “我来这边考察。” 顾淮远简单几个字就堵住了她还未出口的疑惑,对于此刻在这里偶遇她,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变化,整个人很平静,仿佛这一个傍晚,也不过是烟火生活里最寻常不过的傍晚。 不平静的只有陆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视线慢慢往下,去看他指节分明的手。 如今身家不知道几个零的大总裁,竟然随遇而安地坐在简陋油腻的小馆子里,用他那双尊贵的手擦拭着桌上残留的油渍,自己桌前的那块擦完,又扯过来另一张纸巾,连陆兮桌前的都不放过。 这种小事五年前他几乎每次外出吃饭都要做,但是放到现在,他竟然还维持着这个习惯,陆兮只能感慨他的洁癖实在是太顽固了。 她还是闹不太明白,城中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就这么巧呢? 他恰恰在今天考察,恰好经过这里,恰好在这家店遇到了她。 酒精麻痹了大脑,陆兮最后只想到了一个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 “好巧啊。”她干巴巴地打破沉默,没了平日的伶牙俐齿,“你……也想吃这家的粉了?” 顾淮远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来来回回地擦着桌子。 陆兮还沉浸在两人故地重遇的震惊中,喝完酒整个人陶陶然,放下了平时的戒备。 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老板说再过两星期就关店了,以后想吃也吃不上了。” “是吗?”顾淮远终于搭腔,也还是冷冷淡淡。 “帅哥吃点什么?” 老板娘见到他们这一对,眼睛都骤然亮了,脸上透着旧人重逢的喜悦:“真好,你们这一对还在一块儿,结婚了吧?” 这问题实在够教人尴尬的,陆兮心里想着,没在一块儿,也没结婚,不过孩子已经能打酱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