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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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浩宇在厨房里叮呤咣啷的,不知在干什么,等他从厨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块用袋子包住的东西,他来到我面前坐下,我们之间隔了一个桌角,他把那东西举起来贴上我的脸,冰凉的触感刺激到了大脑,但我没躲开。 挨了拳头的地方被冰块的棱角戳得有些疼,吴浩宇问:疼吗? 我摇摇头。 凉吗? 我又摇摇头。 然后他起身去屋里拿了块毛巾出来,把袋子裹住,再敷上我的脸,动作比刚才还要再轻一些。他盯着我的脸颊,耐心地、柔和地、没有生气地,他不再说话,连眼睛也不眨。 他说得对,一切已经如我所愿,我不再无理取闹了,我们回到以前,谁都没有说破的时候,好朋友就是好朋友,永远都是。如果冰块不会融化,我希望我能跟他就着这个动作就这样耗下去。 我伸手抚上他的后颈,倾身向前稍微低下头,把嘴贴上他的唇。 喜欢就喜欢吧 吴浩宇的手似乎抖了一下,但除了这一下子,他再没有任何反应,我跟他的距离还从没有像这般靠近过,可我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他乖顺地维持着原姿势,没有一点回应,任由我亲他。 同样是接吻,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跟一个男的接吻,男生的唇不像女孩子的软,亲的时候能蹭到周围的胡渣,我把嘴贴上去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吴浩宇还是把脑袋转开,平淡地开口:你在干什么。语气里听不出高兴,听不出紧张,听不出诧异,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亲他之前,思考挣扎了可能有三秒钟,然后伸手的动作比大脑做决定还要快,这个吻颤抖生硬唐突不知所以,可我设想的抵触和不适在吻上他的瞬间根本没有出现,反而是安下心,总算觉得他真真实实地还在我身边,从没有走远过。 吴浩宇没有退开,我的气息还吞吐在他脸颊旁,我慢慢开了口:阿宇,我不知道,你说你喜欢我,我除了生气,我也觉得好害怕啊你知道吗,我避开你是因为我真的、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感情,我叫你不要喜欢我,你也做到了,就真的不喜欢我了,可我发现我也不高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我不知道我想要怎么样,我希望我们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样,我真的很在乎你,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让你难过,可我也没法在感情上给你什么回应,因为我真的吴浩宇,我们就这样行不行,我们就继续这样。说罢我凑上去想继续亲他,他却伸手把我推开了。 天乐,你不用这样,你不用做这些,你不用回应我,我不喜欢你了,我可以不喜欢你的,你想要什么样子,跟我说就好了,我还是你的好朋友,好哥们,什么都没变。 说完吴浩宇就要站起身,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我着急,不是这样子的,这不是我想要的,面对他我总是怎么做怎么错。吴浩宇若是一直有意躲着我,我都更知道该如何应对,他越是若无其事,我越是搞不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我意识到,回不去的不是他,是我,他说得对,我心里有疙瘩,我太介意了,这个坎我怎么都迈不过去,而我们的关系无解的原因是,我回不去,也不让他回去。 刚才那个吻是什么意义,我说不清,我想通过那个吻确定什么或是表达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看见他,也想让他看着我,只看着我,我无理取闹过,气急败坏地对着他攻击吼叫讽刺过,迫切地想让他明白我,这个我自己都不明白的我。 我抓上他的胳膊,他就乖乖地让我抓着,我上前抱他,他就直直地站着让我抱,没有动作,不会抵抗,除了会说话,根本像个木偶。可是这样就很好,起码他还在这里,他的朋友是我,不是别人。 过了一会,吴浩宇似乎是站得累了,出声问我:你晚上要待在这里吗?。 我只是继续沉默地抱着他,不吭声。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你睡床还是沙发? 不用了,一起吧。 吴浩宇还是睡在床的外侧,他侧着身背对着我,呼吸平稳得跟不存在似的。 我睡不着,也翻身跟他面向同一侧,盯着他的头发发呆。 真奇怪,怎么一到跟吴浩宇有关的事情上,我就这么犹豫不决,底线说降就降原则说变就变,被好朋友喜欢实在太糟糕了,这要是换做别人,我早就离了他十万八千里远,可就是狠不下心断斩吴浩宇这条乱麻,说到底,原来比起他喜欢我,我更不希望的是让他失望难过。 我再反省一下,我跟吴浩宇确实是过分亲密了些,亲密到暧昧的程度。他是可以随意翻我东西的人,他写完的作业我可以不用问就拿来抄,我的手机里有他的指纹解锁,打球时故意放水让他抄球,直接对着瓶口跟他喝同一瓶水,吃饭外出玩游戏只要是他提了什么我都没意见,以及,见不得他跟别人同样亲密。 我不自觉摸了摸嘴唇,这要换做是以前,我一定会想我给了他错觉,我有责任,可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了意义,我甚至有点侥幸,他跟别人的亲密又能亲密到什么地步。 吴浩宇比我想象得要冷淡得多,我以为他最起码也会积极一些,可之后的每一天,他仍是沉默懒散,对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事都不上心。 但我也无所谓,因为我能感觉到细微的变化,他已经停下了,不再是离我越来越远,至于重新回到从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六上午吴浩宇请假去医院拆线,我说我翘课陪他去,他说不必了,我没管他,反正我只是通知他一声,又不是在跟他商量。 为防止吴浩宇周六走得早把我甩了,周五晚上我赖在他家,他也没说什么,正合我意,省得我再找理由搪塞他让我老实上课的劝说。 周六一早我按生物钟的时间早早醒了,喊醒吴浩宇,各自收拾妥当后就出了门。现在正值换季,感冒生病的人多,周末大清早的医院里也是人头攒动,挂号拆线包扎拿药这些程序都快得很,时间多半都耗在了排队等待上,全程我百无聊赖,中途出去买了趟早餐就无事可做。 吴浩宇的伤口愈合得不错,终于不再是一条粗大可怖的口子,只是缝合过后的印子和新肉长得凸出且不规则,我皱了皱眉,问拆线的护士:这会留疤吗? 当然会了,这么深的口子,还能指望不留疤啊? 我讪讪地闭了嘴,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护士继续给吴浩宇上药包扎,只有他翘着嘴角在笑。 好了,三天不要沾水,回头自己可以把纱布去了,不要抓挠,痒了就擦药。说罢护士惋惜地拍了拍吴浩宇的手背,埋怨道:小帅哥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手怎么就给留下疤了,以后长好了来院里美容科做激光啊。 吴浩宇打着哈哈道了谢,出去后我问他:你做祛疤吗以后? 做个屁,大男人祛什么疤。 我又讪讪地闭了嘴,跟着他下一楼大厅拿药。 出医院后我们乘地铁回学校。这个钟点地铁里难得不是人挤人,但也没有座位,我跟吴浩宇找了个角落站着,他用左手扶着栏杆,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我靠着车厢墙壁,把他的右手拿起来观察。我以前没注意过,吴浩宇的手确实挺好看的,指头长且直,骨节不大也没变形,但看起来又是有棱角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虎口处贴着纱布和胶带,而纱布底下的伤口,以后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的疤。 我正胡思乱想出神,吴浩宇不经意地把手抽了回去,可惜吗? 什么? 留疤。 可惜啊。 怎么个可惜法? 我无言以对,不知道吴浩宇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说:可惜什么,我身上的疤又不止这一条。 我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整个人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吴浩宇向来不是个尖锐的人,可他时不时的尖锐总是能戳得我哑口无言。 列车在飞速前进,车门玻璃外漆黑的隧洞和车厢里明亮的灯光形成强烈反差,像镜子一样映出吴浩宇的身影,没一会隧洞里开始闪过电子广告灯,玻璃上不再是他完整的身影,反倒是他的脸被映得斑斑驳驳,列车快要到站了。 吴浩宇问我:差不多中午放学了,直接吃饭去? 我说:好。 我们在距离学校两站路左右的商业区下了地铁,找了家店吃午饭,随后一路溜达着回学校,算算时间刚好赶上下午上课。 走着走着,我突然问:喝奶茶吗? 你怎么突然爱喝那玩意了? 我没回答,紧接着又问一句:喝吗? 随便。 学校附近的奶茶店,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我确实不爱喝,所以总共也就去过两次,一次是这次,还有一次,是上次。 我的目的根本也不是喝奶茶,跟吴浩宇说让他点跟他一样的就可以了,只不过我的要加冰。 他被人拿奶茶冰过脸一次,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就在这家店,然后两个人嬉笑着出去了。昨天他用冰块给我敷脸的时候我也回想起了这一茬,只不过当时那个情景不好提起来,现在我就跟他坐在这家店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三个人,不再是那天的人满为患,他就站在我旁边,饮料也依然是两杯,只不过一杯是我的,一杯是他的。 拿到饮料后,我趁他不注意,也去冰了一下他的脸,只不过我把杯子稳稳拿着,没有洒到他身上。 吴浩宇反射性地躲开,嘴里随后骂了一句神经病。 我沉默地跟着吴浩宇走出了店,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还不知道我竟然能这么小气,一件屁点大的小事我闷了好久,现在我对着他做了同样的事情,没觉得有多痛快,反而有点怅然若失。 晚自习的时候下了大雨,一直持续到放学,很多学生滞留在了教室里,等待雨停或是等待家里人来接。 大雨瓢泼,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有要停的意思,而我跟吴浩宇都没有伞,也都不会有人来接。 吴浩宇站在教学楼底下朝外面看了看,向我建议道:你在这等着吧,我回家拿伞,二十分钟后回来。 我白他一眼,你不觉得我今天就应该上你家待着吗?说罢我把外套脱了,罩在我俩头上,你把手护好了,淋湿了我不管。 回到吴浩宇家时我跟他除了头基本上也都湿透了,他扔给我一条浴巾,我则是催他先去洗澡。当我也洗好出来后,见到的又是吴浩宇裸着上身、坐在客厅沙发上处理手上伤口的场景。 于是我又脱口而出地问: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吴浩宇正专注于伤口,闻言奇怪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反问道:我在自己家我热穿什么衣服? 我哑然,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擦着头走到他跟前,看了看他的手,问:怎么样?惨吗? 吴浩宇有些烦躁地呼出一口气,就那样吧,还能有多惨。说完他把药统统装回塑料袋里,蓦地站起身要回房,我突然跟他面对面,视线一下子不知该往哪放,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去穿衣服。 吴浩宇在衣柜前翻找着,整个背部一览无遗地暴露在我眼前。 他的背上爬着一条细长的疤痕,从左肩一路延伸到右侧腰际,是我小时候下手弄上去的。 去年秋天我刚回来上学那段时间还热,跟吴浩宇熟了之后也一起光着膀子在他家吃外卖打游戏,可现在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上次见他没穿衣服也是,尤其见了他的背,一口气闷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 我走近,想再摸摸那条伤疤,想了想又把举起的手放下来,换成吻轻轻凑了上去。 可吴浩宇不知为何,在我嘴唇刚碰上他肩膀的一瞬间,就触电般躲了开来,转过身受惊一般地看着我,随即又垂下眼睑,连吃惊都不再有。 我尴尬地侧侧身,生硬地问他:吓到你了? 没有。 我 去吹头吧,吹风机插着,线我没拔。 我对着吴浩宇扯出一个笑,点点头,去房间另一边吹头了,他同时拿出了衣服穿上,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吹风机嗡嗡作响的声音。 我不懂,既然吴浩宇喜欢我,怎么会拒绝刚才这个举动?在我看来他不仅不该拒绝,还会感到高兴才是,可他的反应单一得不得了,除了开始的一点惊讶,什么都没有。 但是也好,起码我了解到这是他不喜欢的部分,以后就也不用做了。 ☆、第二十一章 By吴浩宇 我跟张天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相处了下来。 其实我挺难过的,张天乐做的,都是他告诉他自己该做的,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他亲我、抱我,用这样的回应来换我的如常,可我知道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感情,他要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像他说的,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跟他竟然会亲吻,并且是以那样的方式和理由。 我在那一瞬间实在是欲哭无泪,张天乐根本只是从没见过我发火,所以我对他发了唯一一次火,他就觉得我要跟他彻底决裂了似的,只好退让一步,妥协一步,像是受不了我们往后退了一点,他来来回回地帮倒忙,停不在原地,就只好往前走,即便是不受他控制地往前走,把这段关系往绝路上领。 因为这样,他甚至说得出我也喜欢你这种话,我哭笑不得,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却像逼得他走上绝路了似的。 到了这个地步,我甚至说不出究竟是谁错了,我始终不够狠心,对他绝望了也能自己爬起来,到底还是舍不得他。 我有时候静下心来想想都觉得可笑,我们十几岁的年纪,怎么会在经历这样的感□□。 就像抽烟的学生总是固定的抽烟角一样,我跟张天乐也开始有了秘密基地。实验楼分离于教学楼行政楼和体育馆之外,独为一栋,低层是理科的各个实验室,顶上则是多功能会议室和阶梯教室,大多是摆设,平时没什么人会往这边来,越往高层越安全。 张天乐没事的时候会喊我过去跟他一块在最顶楼待着,说是秘密基地,但我们大多时候也只是光明正大地扒在走廊上聊天。实验楼正对着操场,从教学楼进出至校门口也得经过这一片,从走廊上看底下人总是来来往往,来来往往的人只要一抬头也能看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