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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莫惊春微顿,心头仿佛被轻轻敲了一下。 手帕抛在血泊里,公冶启的情绪仿佛悉数沉淀下来,越过莫惊春看向他身后的棺椁,极其难得的透出几分破碎的苦痛。 他的语气却有点轻快,“是寡人对不住夫子。” 公冶启侧过头去,指尖抵在额角,“昨夜父皇入梦,训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思来想去,也唯独夫子一事。” 莫惊春早被公冶启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点迷惑。 公冶启并非第一次如是。 在长乐宫,莫惊春刚醒来的时候,他也听到过公冶启一次致歉。 那时候莫惊春又惊又怒,气得险些晕过去,更别说听帝王的辩解。而这一回,公冶启疲惫不堪地坐到在血泊里,苍白的脸庞透出一种迥异于常人的俊美,他的眉宇飞着凌厉而凶戾的神色,却说着朴质真诚的话。 与先前那句脱口而出的“好看”相同。 莫惊春沉默。 并非帝王致歉,他便能谅解公冶启的行径。 更何况,他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公冶启迎着他狐疑的视线,再度露出一个温煦的笑。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笑得最是爽朗的一次。 “夫子果然懂我,先前的过往确是我的不是,万般不是,皆在我身。 “可有些事情,我偏要强求。” 藏在血肉里的森然翻涌出诡谲的恶。 … 刘昊目瞪口呆地看着莫惊春,还有被莫惊春半抱半拖出的公冶启。两人身上的血腥味重到仿若以为死了人,身后的侍卫在他的呼和下忙冲过去将皇帝扶了起来,又有两个急急冲出去叫太医。 而刘昊偏过头去看着分明也一身血迹的莫惊春,“太傅,这是怎么回事?” 莫惊春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累得要命,“陛下为了不在先帝陵前大开杀戒,就用这狠厉的法子遏制住暴戾的脾性。”他抬手点了点地宫内。 “匕首还在里头。” 刘昊看向侍卫环顾下的公冶启,撕开的衣料下赫然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条条道道看得刘昊头皮发麻,若不是陛下强忍住,确实是要大开杀戒。可如此狠绝,却也是非同一般。 这次随行的太医跌跌撞撞被拖了进来,在看到正始帝的伤势时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忙跪坐下来处理伤口。 莫惊春在和刘昊说话时,始终发觉有一道视线凝固在他后背。 他默默动了动。 那视线也跟着动了动。 太医惊呼:“陛下,您这嘴角都烂了!” 莫惊春:“……” 看来他狠狠砸得那一拳真的没手下留情。 公冶启浑身上下除了自己割开伤口外,就是嘴角和下腹,都是莫惊春打的。莫惊春站在边上听着太医一一数出,总感觉万般不自在。 帝王不耐烦地挥开太医,“去看看夫子。” 太医微愣。 莫惊春蹙眉看向公冶启还没包扎好的胳膊,“陛下,还望您以龙体为重。” “寡人刚才出手没留情,你背上必定伤了。”公冶启冷冷说道,“去不去?” 他狠踹了一脚太医。 刘昊忙道:“陛下,外头还有一位太医。” “那就叫他进来。”公冶启把太医推给莫惊春,面无表情地自己缠起纱布,这些本就是皮外伤,也就是清洗和上药罢了。 他也做惯的。 莫惊春不得已,只能退去角落任由太医查看,只是为了避免太医看到兔尾,他弄得遮遮掩掩,有些不太自在。 太医道:“您背上这片瘀伤需时时用药,肩肘骨怕是伤到了些,回去后……” 太医细细叮嘱着,不经意间看到了莫惊春肩头已然结痂的咬痕。 他若有所思,看来宗正卿有位极其强势的情人。 倒是没听说过。 太医给莫惊春上完药,那头新来的太医也给帝王重新换过,刘昊已经给他们各自带来更换的衣物,就连清水手帕一应俱全。 正始帝不愿让太多的人惊扰了先帝清净,除了刘昊和莫惊春全部都赶了出去。 刘昊给正始帝换着冕服,听到陛下沙哑的声音,“黄正合呢?” “他在地宫外守着。” 正始帝冷哼了一声,“他倒是怂得要命。” 刘昊苦笑:“陛下哟,您下次,下回,可莫要再如此了。若不是太傅坚持要进去找陛下……您要是在里头晕过去可怎么办?”这十条命都不够给正始帝陪葬的。 正始帝扬眉,“夫子说要进来?” 刘昊点头,复低头将腰带扣上,低声说道:“陛下,若是您还未……奴婢现在就让人去提一批死囚。”刘昊是从宫闱里杀出来的阴狠,只是在莫惊春的面前不必显露这份恶行,便从不表露半分。 若他只是那唯唯诺诺的脾气,当年又是怎么能去撺掇小太子换了东宫管事让自己有了上位的可能? 正始帝也不会留一个懦弱无用的人在身边。 正始帝:“不必。”肃穆威严的冕服压在他身上,墨发编在冠帽下,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这身血气怕是得到回去,方才能洗去。 他道:“尚可忍。” 他与疯性共存至今,除非失控,不然正始帝也不是甘于疯狂的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