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页
正始帝:“只不过是请太医院看了看,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皇帝说得再轻描淡写,太后却也是不相信的。 如果事情真如皇帝说的那么简单,那这如今通身的诡异气势,又是怎么回事?皇帝虽然真的如同旁人所说,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性格,可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带着一身杀意四处乱走! 毕竟皇帝这个人一旦发火要杀人,那是真的杀了,杀了人之后,那杀意自然也就没了,这久久不散的气势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太医院给你开了什么药,那少不得也该给哀家这个做母后的说上一说。”太后慢慢说道,一边说,一边还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是老太医吗?” 正始帝:“整个太医院中,又有谁的医术能高得过去他。”皇帝这就是默认了,此事与老太医有关。 太后毫不犹豫的让人去把老太医叫了过来。 陛下可无有无不有,也答应了。 太后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了起来,因为眼下的正始帝和从前不尽相同。 在那些不熟悉正始帝的人看来,现在的皇帝还是好端端的,可是在太后眼中,这变化就如同萤虫与太阳的差距是如此巨大。 等老太医出现在太后宫中时,太后已经觉出恐怖。 现在正始帝其实就如同之前每一次发狂。 从前正始帝发疯是彻底失控,如今还带着旧有的记忆与理智,这看起来像是一件好事。 可是太后却知道这更是一件坏事。 老太医在长乐宫的时候,错过了给正始帝诊脉的机会。如今到了太后宫中,便将这些事情给做了,他坐在椅子上给正始帝诊脉。 他为官这么多年,早就深谙不动声色之道。 即便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在面上也绝对不流露出一星半点。 “陛下,您服药几个月,如今您体内的狂躁之症已经逐渐缓解,但是这药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老太医慢慢说道,丝毫没有自己正在被天底下两个最尊贵的人盯着的感觉,“从前您就像是一条波涛骇浪的长河,非常混乱。这药力能够帮您梳理,将两边的堤坝加固。” “若是真这么有效,那今日陛下又是为何?” 太后美目微挑,带着少许焦急之色,做好的长指甲扎进素白的手帕,几乎要将指甲掐断在上头。正始帝意识到这点,伸出手去将帕子带了出来,让母后松开手,免得真的拗断出血。 太后和老太医都默默看见了这一幕。 老太医淡定说道:“太后娘娘,正如您亲眼所见,现在陛下和之前并无差别,他仍旧是陛下。只不过那药力在将堤坝加固修建起来时,同时也把一些无法排解的东西留在了河道,这些……便会逐渐与长河混在一起。” 正如老太医从一开始就对正始帝所言,陛下的宿疾难是与生俱来,无法彻底医治。只能够稍稍缓解,再徐徐图之。 昨夜,怕是这一道药方发挥到极致,便悄然的陛下的两种状态激发到一处。 此刻,既是清醒的陛下,也是发狂的陛下。 老太医并不是不清楚一个清醒的疯子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出于医者的衡量,这对于陛下的状态反而是最好。 一直压抑只能够让症状越来越严重,将它激发出来,融合到平时的状态下,反而或许是一条出路。 可是这样危害就大了些。 平日里正始帝如何行事,大家都落在眼中。而发疯时的陛下,就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而老太医尽管只听过只言片语,也知道那个时候该是多么不可控。 所以…… 正始帝才会在昨夜,突然去找莫惊春。 老太医原以为当年他为莫惊春诊治那一幕不过是陛下意乱情迷所犯下的错,所以当时才会劝诫了几句。 只是这两年老太医冷眼看着,却觉得不止如此。 陛下似乎当真是喜爱这莫惊春这个人。 他对莫惊春的喜欢甚至能够压下他本性的霸道与独占,以至于这位张狂到无法无天的天子,居然真的勉强学会了尊重二字。 虽然这所谓的尊重也只是在于帝王层面,可对于刚出生就是无上至尊的正始帝来说,却已经是他逐步学习到的成果。 他在改。 即使很慢。 当老太医意识到这几年间,正始帝和莫惊春多次出没在宫闱,可是朝廷内外居然无一人得知内情,甚至连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再多的汤汁苦灌下去都没有成效,陛下真正的主药不在于药材,而在乎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太医猜到了刘昊的恐慌,也猜到了为什么之前屡次出事,陛下都从未有一次主动让莫惊春入宫。 他们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份疯狂暴虐的情感有可能真的摧毁莫惊春,更是间接地向所有的罪责都压在了一人身上。 一旦莫惊春才是一切的良药,那便意味着从此之后皇帝所犯下的所有过错都与莫惊春休戚相关,血肉相连。 莫惊春这个倒霉可怜的人,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点呢? 坐在长乐宫的莫惊春想。 啊,原来如此。 他一直以来感受到的那份隐忍,那份张狂,那份食髓知味又欲罢不能的痛苦挣扎,原来正是来自于帝王的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