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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宫宿疾的事上,永宁帝一共饶过了三人。 一则刘昊,二则莫惊春,三则老太医。 他的脑袋无比清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永宁帝无奈笑道:“老了,要死了,心也软了。”他让老太医起身,平静地嘱咐他,“若是以后太子发现,你就告诉他。” 老太医:“殿下可能会……” “恨便恨了罢,”永宁帝低低笑道,“也确实该恨。” 有了永宁帝这句话,老太医在正始帝发现的时候,没有夹在两位帝王之间左右为难,而是麻溜地将全部和盘托出。 正始帝沉默了很久,那天夜里就去和莫惊春私会了。 老太医也是后来才知道。 在正月十七,正始帝将老太医叫了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道:“这药该吃上多久?” 老太医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若是寻常病情,或许只得一二月,您苦于宿疾已久,或许需要三月。” 正始帝听完,坐在日暮的殿宇内带着令人惊心动魄的诡谲,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来,“那是自然,那便吃上三月。”他的眼神透着狂悖扭曲的疯狂,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便看是寡人的劫数,还是这天下的劫数。” 刘昊的脸色骤然惨白。 得知过往的正始帝并非没有感触,他非但是有,还将从前的药方拖了出来,让老太医做那执行之人。 从前陛下既然会为了太后动怒,那更为亲厚些的先帝又如何? 刘昊不知要说什么,站在老太医身前沉默了许久,声音飘忽忽地说道:“如果不是莫惊春……” “如果不是莫惊春,现在你我,怕是不会站在这里。” 老太医慢慢说道。 刘昊不由得苦笑了起来,“……陛下啊陛下,这样一来,莫惊春不正是亲手被您推上那等绝境吗?” 这难道不是从前正始帝不愿见到的事情吗? 老太医被刘昊的话提醒,反倒是想起几天前的事情。 正始帝服用的新药一直都是老太医亲自煎熬,然后亲自送过来的。其实两天前按着剂量,药就已经吃完了。老太医之后送过来的药,不过是为了巩固药效。 吃完药后,老太医照例给正始帝把脉。 “陛下,近来脉象已趋于平稳,或许不会出现预料的最坏结果。” 正始帝那时正在处置朝务,漫不经心地说道:“便是出现了,也是无妨。” 老太医面露无奈,“陛下,可莫要这么说。” 正始帝一只手递给老太医诊脉,另一只手正拿着奏章在看,不紧不慢地瞥他一眼,呵呵笑了一声,“怎么,怕寡人发疯后,无人能杀了寡人?” 帝王移开眼,平静地看着奏章。 “莫急,如果寡人真的入了狂,子卿会杀了我。”后半句分明是凶残之语,可却莫名透着古怪柔情。 子卿……老太医记得莫惊春的表字,就是子卿。 老太医苦笑:“宗正卿只是个文人。” 正始帝一顿,忽而哈哈大笑,笑得连肩膀都在抖,整个人趴在桌上,朝珠珠串交错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多久没笑得如此快意。 帝王愉悦地,仿佛恩赐一般地与老太医说着只有他才知道的隐秘,“不,子卿可非一般人,如果寡人行差踏错,最先要了寡人命的,一定会是他。 “也只有他能杀得了寡人,可若是他亲自动手……” 那内疚会无穷无尽,如同恶鬼一般始终捕食着莫惊春,永远追逐在他身后,让他从生到死都在痛苦挣扎,永远、永远都忘不掉公冶启。 只要是莫惊春,必定如此。 老太医那一刻只觉得毛骨悚然,莫名觉得相较于一个好结果,陛下似乎更于乐见一个疯狂扭曲的恶果。 而没过多久,昨夜,他便听说了陛下去找莫惊春的消息。 这无疑是好事。 老太医压下苦涩,这已经是好事。 可无人敢回头。 无人敢去窥探殿内的痕迹,更无人敢于去想莫惊春的处境。 仿佛不听,不闻。 他们就不会再想到那以身饲虎的景象。 不会知道殿内的纠缠。 第五十三章 “陛下, 京中现在唯有扶风窦氏,颍川林氏,京兆焦氏, 谯国桓氏, 河东许氏等停留人数较多,河东许氏多次派人拜访许首辅,皆无果。颍川林氏与扶风窦氏接触甚多, 谯国桓氏……” 柳存剑正在回禀,平日里自然垂落在身边的手交握在一处,踹在袖子里看不出动作, 额间微微紧绷, 沁出少许热汗。已经是炎炎夏日,后背的汗渍浸湿了一层衣裳, 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不太舒服。 咔! 毛笔砸在桌上,将白纸染得乌黑。 柳存剑立刻看向陛下。 正始帝就像是不小心失了手一般看向柳存剑, 不紧不慢地说道:“停下作甚?继续说。” 柳存剑欠身, “扶风窦氏似乎异常关注席和方, 每日出行必定有一人跟着,租住的院子因为有莫府家丁看守, 目前还没出事。” 莫家人确实谨慎, 他派去的人险些被发现。 这一出就是套娃, 莫府家丁护着席和方, 扶风窦氏盯着莫家和席和方, 而他同时盯着三方人马。 正始帝听完,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将扶风窦氏在京城的人马连根拔起, 全部都杀了个干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