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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决来的意外漫长,苏岑感觉到自己的喉骨在人指尖颤抖着翻滚,感觉到李释身上的低压气息,以及那一分难以言喻的失望。 最后李释几乎是强忍着收了手,冰冷吐了一个字:“滚。” 苏岑愣了愣,暗自吐了一口气,没带一点迟疑地从人身侧翻身下榻,拢紧被撕成片缕的衣物,落荒而逃。 祁林候在门外,尽管已经听了个大概,看到苏岑这副样子还是微微一愣,没等反应,人已经一瘸一拐进了雨里。 祁林试探着看了看房里人的意思,略一颔首,动身追了上去。 最后还是祁林把人强行拉上马车,已然入夏,苏岑在马车里止不住颤抖,面色苍白如纸,祁林脱下外袍给人披上,那人却浑然不觉。 本来只有一坊之隔,离得近,走的却艰难。马车每颠簸一下苏岑都觉得下|身在隐隐作痛,原来如坐针毡还能如此具体出来。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了,苏岑刚要起身,只听祁林忽然道:“爷不是那样的人。” 苏岑微微一愣,坐着没动。 “你出事那天爷在巡查西山北大营,听说你出了事才连夜赶回来的。” 苏岑抠着外袍上一处边角,冷冷道:“你是他的人,自然为他说话。” “爷要是去了,我不可能不知道。你信不过我,有北大营全体将士为证,爷当晚不可能出现在长安城里。” “可是……”可是那个背影,那双眼睛能有假? “那个黑衣人是我亲自审的,爷说不惜一切代价要审出那个对你下手的人。” 苏岑抬头:“审出来了吗?” 祁林摇了摇头,“那人就是个死士,一心求死,酷刑对他没用。” 苏岑皱眉:“可是他告诉了曲伶儿当年的凶手是柳珵。” 祁林看着苏岑,突然问:“曲伶儿的来历你清楚吗?” “什么?”苏岑一怔。 “我们怀疑曲伶儿跟那个黑衣人是……一样的人。” “不可能!”苏岑猛地直起身子,不小心带动下|身伤口,疼得抽了抽嘴角,他知道祁林想说的是“同伙”,碍于他的面子才换了说法。 苏岑定神摇了摇头:“当初是伶儿在黑衣人手底下救过我,他住在我家里,他要杀我我早死了八百遍了。” 祁林道:“或者说,曲伶儿以前跟他是同样的人。” “以前?”苏岑跟着重复了一遍,想起来曲伶儿刚到他家时那一身的伤,以及他说过的被人追杀还有跳崖。 “伶儿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苏岑猛地想起什么,急道:“那我让伶儿去问那个黑衣人,岂不是暴露了他?” “那人不会活着走出兴庆宫的大门。” 苏岑这才松了口气,撩开帘子看了看,雨势渐小,院门前朱槿的两个花苞被打的摇摇欲坠。他现在本该掀帘子下去,换下这一身衣裳,洗个热水澡,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犹豫再三,竟是端坐回来,重新看着祁林。 “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他?”苏岑轻声问,“若只是救命之恩,你为他拿下突厥,保护他这么些年,还没还完吗?” 一时马车内寂静无言,就在苏岑以为这人不会再搭理他时,祁林轻声道:“不是我护着他,是爷一直以来护着我们。” 十五年前,漠北草原。 黄沙肆虐,间或夹杂着枯黄的蓬草,像头上长满了癞子的丑蛤蟆。 原来从高处看下去这里是这个样子的。 他舔了舔爆皮的嘴唇,勉强咽了口唾沫,带动极度干涸的喉咙一阵生疼。 这应该是最后一天了吧? 他在这里已经三天了,被一根细牛皮绳子吊在哨塔上,起初是湿的,后来被阳光曝晒,抻紧收缩,陷进肉里,勒的手腕间鲜血淋漓,骨缝里都隐隐作痛。这三天来他滴水未进,心里清楚这应该是自己能看见的最后一个落日了。围着他盘桓了几天的几只秃鹫早就开始急不可耐,离他越来越近,就等着他咽气后俯冲而下。 在等什么呢?他吊着一口气又是在等什么?明明知道这里没有人救得了他,也没有人会去救他。 他凝视着苍茫的荒漠,为什么会被吊在这里?噢,对了,因为他杀了人。 他的主人……之一。 他是阿顿库勒,突厥话是被上天抛弃的人,按照汉人的说法,就是奴隶。那种随便一头羊、一袋盐、几张兽皮就能换走的奴隶。 自他记事起就生活在这里,跟着几十个阿顿库勒一起,被驱使,被奴役,等着被挑拣。他知道如何明哲保身,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出格会隐忍才是生存之道,那些人手里有鞭子,有弩箭,还有狗,他们逃不了,反抗不了,地位甚至还不如那几只狗。 至少在有草原狼偷袭的时候那些人会把他们放在前面,而把狗放在后面咬死那些后退的人。 本来他以为他会就这么下去,等着身架长成被买走,也有可能在某个寒夜没撑过去。直到那个孩子被带回来,身子骨比所有人都小,脸蛋白净,一点也不像这里的人。 第一眼他就知道,这种人在这里活不下去。 果然那个孩子来的第一天就没抢到吃的,最后怯生生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袖口,叫了他一声“哥哥”。 于是他鬼使神差分了半块馕给了那个孩子。 再后来变成了每天半块。